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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
藝術家林麗容,自2018年以來,聚焦於「東方水墨」與「西方銀針筆」所締結的藝術創作,命其為名「墨沁銀針筆藝術創作」藉此追尋記憶中的生命經驗感受,透過作品與觀者感受連結。藉由自身作品脈絡之耙梳,逐步建構「墨沁銀針筆藝術創作」的創作形式,並探討如何在「傳統與當代」潮流交會的藝術洪流中,尋得自身的定位與意義。以下文章《沈睡的記憶》,藝術家將回溯其童年時期因受父親筆墨薰陶影響而萌發繪畫興趣,並敘述個人生命歷程如何影響對「墨沁銀針筆」創作的形構與思維轉變。
《沈睡的記憶》
記憶中,烙印著些許童年與過往歲月的痕跡,彷彿冰山一隅深沒於水平面下,隱匿著許多尚未被意識所觸及的潛藏經驗。這些難以即時察覺的記憶,卻在創作過程中隨著思緒的流動,不經意地顯現在創作之中。心理學家佛洛伊德(Sigmund Freud, 1856–1939) 曾指出:「童年時期的心理活動並不輕易消逝,必將烙痕於個人的發展史上,永遠影響他的未來。」 ,這番論述令我更加深信,在我童年記憶的深處,早已埋藏著「線」的創作伏筆。
(一)萌發的線端:
童年歲末,屋裡總有一股淡淡的漆味,斑駁的灰牆上披掛著一疊疊紅色的蠟紙,冰冷的水泥地板隨著臘月的腳步漸漸熱絡,滿地討喜的紅色字聯隨著人來人往的腳步不斷更迭。小臉頰依著手背輕靠案桌,凝視著執筆的父親揮毫落下的漆漬,黝黑光亮的漆形如豆、如鉤、如線、如刀狀錯落於紙,如是閃耀!每每趁著父親擱筆閒置,不聽使喚的小手伺機信手塗鴨。青少時期的歲末,父親執筆依舊但有別以往而採以亮粉飾化,父親將待乾的春聯撒上金粉亦或攪拌成泥,從而手執細筆蘸著金泥小心翼翼地將寫好的字聯描繪邊「線」,順著父親的口訣:「橫畫;線於下、豎畫;線於右」,爾後的寒冬歲末時光,經常伴隨父親專注書寫的身影,成為我生命中不可磨滅的場景。也許正是在這書畫同源、墨香氤氳的氛圍中耳濡目染,父親的身教與美感熏陶,使我自小便對繪畫產生濃厚的興趣與深切的情感追隨。
(二)、寧靜的白盒子:
萌發於童年的那條「線」,從未鬆手,始終牽引著我前行。猶然記得與「白盒子」初次相遇的那一刻;純淨、開闊的空間深深撼動了我,彷彿在那無垠潔白之中,內心的混沌與孤寂獲得了片刻的寄託與慰藉。仍然記得1984年的某一天,我獨自佇立在明亮寬敞的展場中,四周的寂靜與潔白形成一股強大的凝聚力,給予我無以名狀的安定與歸屬感。那彷彿是一種能撫平傷痛的能量,靜靜地包覆著我,自離家後,每當心情低落時,我總會走入「白盒子」中尋找片刻安寧。多年來,它悄然地淡化了我內心的傷痕與糾結。而多年之後,那白盒子裡的「線」,仍牢牢牽引著我,帶領我不斷地走向創作的深處,找尋更真實的自我。
(三)、線的呼喚:
1985年,我進入迪士尼卡通公司擔任動畫工作。這段經歷形塑了我對「線條」的敏感與執著。動畫製作要求在潔白無瑕的紙張上,以鉛筆繪製出流暢、生動的線條。紙張的純白不容許任何塵埃,而鉛筆的筆尖更須細緻銳利,才能畫出粗細、濃淡一致、一氣呵成的筆觸。這樣近乎苛刻的工作要求,不僅培養了我對鉛筆線條的高度要求,也埋下我日後創作中對於「線」與「白」的深厚執念。
2018至2019年間,我開始嘗試以木板作為創作的基底,運用批土與 GESSO 在木板上反覆堆疊、細緻打磨,使其表面呈現如記憶中白紙般的潔白與細膩。這樣的創作方式,不僅喚醒了我多年來對紙與線的記憶,也開啟了《倒數》系列,以「鉛筆」為媒材的創作契機。
當時以「鉛筆」為創作媒材,想找回的也許只是記憶中的「曾經」,也許是曾經青澀的歲月、未曾泛黃的紙張、或曾經是烏彩的線端;然而,眼前的油彩稀釋了畫裡的「鉛筆」線條,正值陷入迷惘、困惑之際,承蒙東海大學廖敏君老師的建議,開始思索以西方具有古典與傳統的「銀針筆」作為替代媒材,以取代鉛筆媒材。於是我開始透過網路搜尋銀針筆的相關資料,也就此展開了對這項古老媒材的溯源之路,就在啟動網頁的瞬間,映入眼簾的是2016年曾令我駐足許久的當代藝術家卡蘿.普魯莎 的作品影像,那年我在展場中徘徊於她以銀針筆創作的半弧球體作品之前,白牆上的畫面至今仍歷歷在目,深植記憶。
(四)、不期而遇:
回溯至2016年的某一天,台北世貿展覽館人潮洶湧,隨著擁擠的觀眾緩步踏入會場。正當我穿梭於作品之間,轉入一處展場角落時,一面純白牆面上的半弧球體吸引了我的目光。灰色的弧面與其中蘊含的質感與色調,深深烙印在我記憶中,然而,我可以確定,它們並非隨手可得的鉛筆所能完成。這份驚奇與好奇在心中悄然發酵,也因此在心底種下了對「銀針筆」媒材的濃厚興趣,進而成為日後「墨沁銀針筆藝術創作」的核心媒材之一。